蒙追月把孫破叫出去了。施長嵐和甘怡在房間裏相對無言。沈默了一會，施長嵐僵硬地把石榴往甘怡那邊一遞：“吃嗎？——曉月，給甘將軍剝石榴。”

甘怡一擺手制止了。接著連她也打趣道：“舍得？”

施長嵐：“……”

施長嵐心道：學壞了，絕對是學壞了……連甘怡這麽老實的人都能教壞，孫破個壞東西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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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面，蒙追月跳起來，照著壞東西孫破的腦袋就拍了一下。

孫破：“……？！”

他自然擋住了，但脾氣頓時就上來了，森然道：“什麽意思？”

頭是要害。何況在孫破的觀念裏，別人打他一下，他要捅別人十刀才算回本。

但蒙追月才多大點小人兒，此刻懷著教訓他的野心，便半點沒察覺他的敵意，只壓低聲音，小大人似的，恨鐵不成鋼地斥道：“這兩天甘怡來月信了，你是不是都不知道？”

孫破一楞。他確實不知道。

他把剛記上的這筆仇又劃掉了。

蒙追月心中雀躍，面上卻誇張地嘆了口氣，苦口婆心道：“現在知道了？”

孫破摸了摸鼻子，笑道：“多謝了。”

蒙追月得意洋洋地哼了一聲，又故作深沈，揪著孫破的袖子擦了擦自己那只濕漉漉的手：“行了，沒別的事了，那回去吧。”

孫破失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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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知道了這事，孫破就一心想要甘怡早些休息了，也就沒心思打趣施長嵐了。他和甘怡從蒙追月那出來，將甘怡送回了她的院子，沒多說什麽，就走了。

甘怡還有點不習慣——孫破哪是這麽消停的人？而孫破只是摸了摸她的臉，道：“你剛回來，好好休息。”

這種溫柔的方式露骨得不像是孫破了，甘怡楞了好一會兒。

沒多久蒙追月就過來了。這小丫頭一臉看好戲的表情，跟甘怡撒嬌，今晚非要睡在她這裏。

甘怡哪懂那麽多花花腸子，只是覺得她居心叵測，卻想不通有什麽好叵測的：“為什麽？”

“想你了嘛……”蒙追月乖巧地眨了眨眼。

所以又過了一小會，孫破拎著兩個茶壺過來的時候，蒙追月也在場。

孫破一眼看見了蒙追月：“……”

甘怡奇道：“你還不睡覺，來我這裏做什麽？”

孫破耳垂紅了，表情卻是似笑非笑，眼刀向蒙追月一飛：“燒了兩壺熱水。北方夜裏涼，你若是冷了就暖暖身子。”

蒙追月還沒註意到孫破的表情，看熱鬧看得都快要笑死了，在一邊做作地咳嗽。

甘怡：“……”

她一瞬間就懂了。

她多想把這熊孩子打個包扔出去啊。

甘怡一時訕訕的，孫破放下了水壺，又囑咐：“你早點睡，蓋好被子。”

甘怡：“嗯。”

甘怡：“你也別折騰了，我這邊沒什麽事”——她剜了蒙追月一眼，“你快好好休息吧。”

孫破沒經驗，不放心，忍不住又沒話找話道：“早點睡，明日晚起一會兒沒關系的。一定要把肚子和腳蓋好，別踢被子。”

甘怡還沒回答，就先聽到蒙追月在旁邊笑到打了個響亮的嗝。

孫破&甘怡：“……”

真是不知道她到底在笑什麽。

孫破看了甘怡一眼，又對蒙追月道：“對了，剛剛我在廚房燒水，施長嵐也在那。”

蒙追月霍然坐直了：“真的假的？不可能，你騙人！”

孫破一臉真誠：“她說今天下午出了趟門，沒吃上飯，結果晚上又光顧著給你剝石榴了，打算去叫廚子做點吃的。不過我走的時候看了一眼，那可不光是一個人的份量——”

他說的頭頭是道，蒙追月有點坐不住了。

“施長嵐現在應該已經回她房間了吧……你今天來甘怡這邊，跟她說了嗎？”

蒙追月“蹭”地站起來：“甘老五，我還是回去睡了！”

孫破給她開了門，故意落後一步，扭頭向甘怡得意洋洋地一揚眉。

甘怡會心一笑，端起手中的熱水向他致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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蒙追月和孫破同行了一段，其間問道：“熱水裏你放了紅糖了吧？”

孫破：“？”

蒙追月：“……”

她臉上寫著八個大字：哀其不幸，怒其不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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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此過了一會兒，孫破又回去了一趟。

這次他拎著的水壺裏可不是普通的水了。他問了別人，不光加了紅糖，還切了棗片和姜絲進去，細細煮了一會兒。

他是在甘怡的房門前碰見她的。她只穿著潔白的中衣，長發簡單一束，邋邋遢遢地蹬著鞋，很明顯是剛解手回來的樣子。

甘怡也看見了他，臉色一紅：“？”

孫破道：“光是熱水沒什麽味道……”他舉了舉水壺，不過看甘怡既然是剛解手回來——便打斷了自己，道：“不過你若是要睡了，這壺就先放一邊吧，明天再給你煮。”

甘怡領著孫破進屋，打開水壺看了一眼，便只好笑了。

實不相瞞，她平日裏喝水不多，剛剛那兩壺已經讓她跑了兩次茅房了。

這會沒有蒙追月在旁邊撈笑話了，孫破反倒是更不安了。他動了動，清了清嗓子，又說了一遍：“先放一邊吧。”

說著，就要從她手裏把壺拿回來。不料甘怡不撒手，“為什麽要放到一邊？”她擡起頭，對他笑得乖順而體貼，“沒事，我本來喝水就比較多。”

這壺水很甜，可是喝起來又有姜溫暖的辣意。孫破好像什麽都會一點，會殺人會打仗，會打發帶會唱歌，也會在深夜裏給心上人慢慢煮一壺暖腹的紅糖水。

——就是他發現之前的兩壺熱水已經都進了甘怡的肚子，覺得事情有些大條。

甘怡喝完，腹內漲得不行，連唇上那一點都懶得伸出舌頭抿一抿了。她伸手去夠床邊的帕子要擦嘴，結果被孫破抓住手腕，幫她舔幹凈了。

“甜的。”他認真道。

甘怡全身的血都往臉上飆，一時有些胸悶氣短，只得低聲道：“你有本事親，也有本事不找借口啊。”

孫破的耳垂又紅起來。他一挑眉，笑道：“那以後就不找了。”

說著，他看似游刃有餘地站起身，並不多留，道：“我先回去了。”

他覺得甘怡又要去解手了。

果然，甘怡暗暗松了口氣，道：“快回去吧。”

不過孫破說是回去了——卻沒有真的走。他從沒和一個姑娘建立過這樣的關系，因此蒙追月告訴他甘怡來了月信，他幾乎有些手足無措，不知道該怎麽去疼愛她了。

他給甘怡留出了解手的空檔，再度去而覆返，藏在了甘怡的院子裏。他看著甘怡一趟又一趟地跑去茅廁，心裏又愧疚又溫柔，最後看著她徹底熄了燈，就收斂了聲息，趴到離她最近的那個窗口去。看她睡得好不好，看她身體有沒有什麽不適。

是方才煮水的時候問過的，女子月信，原來會身上乏力，會睡不安穩，小腹會有沈重又綿密的疼痛。

他擔心甘怡，不信任城主府內的小廝，才要親自看著她。

甘怡睡著的時候幾乎有些恬靜。孫破默默盯著她恬靜的臉站了一夜，不知不覺就露出笑意，眉眼就彎了起來，目光充滿了傻乎乎的毛頭小子一樣的幸福。直到天亮起來，他一轉身，才發現自己滿肩露水，肩膀已經濕了一層。

他不甚在意地一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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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事本來也就這麽過去了，結果蒙追月一直追問，一直追問，最後孫破甘怡一人告訴了她一點，竟叫她拼出了完整的真相來。

這孩子笑得險些撒手人寰，甘怡有點愁。末了蒙追月問她：“你就不會不喝嗎？——真是不知道你們兩個誰傻，都這麽大的人了……”

甘怡：“……”

甘怡通紅著臉：“你懂個屁。”

蒙追月擠擠眼睛，低聲道：“我告訴你哦，我為了讓你在外面安心花天酒地，昨天擺了孫破一道！”

她又濫用成語。甘怡一挑眉，問道：“怎麽擺的？擺的什麽道？”

蒙追月故意賣關子：“你求我呀~”

甘怡：“……”

甘怡：“你現在告訴我，我以後還能在你父母面前為施長嵐說上兩句好話——”

蒙追月：“！！”

蒙追月：“我現在就給你講！是這樣的！！！”

原來昨天施長嵐餵石榴的時候，蒙追月其實是在玩。上次中毒醒來後，她不知被什麽東西撥開了迷津，對石散的認知一日千裏，於是反而便不那麽感興趣了，開始摸魚研究起施恩城內有記載的其他毒物。

其中一樣很有意思，叫“無極”。這東西無色無味，沒什麽毒，吃下去都沒事，也很雞肋——它對人不起效，卻對衣料很執著，只要溶在水裏，碰上了衣料，就再也除不掉了。

不過也沒什麽人能察覺。

因此它的功效是“標記”。“不是ABO裏面的標記哦，”蒙追月的小車一言不合就飆了起來，“是有一種蟲子，可以察覺到無極。因此，如果有人恰好穿了沾染過無極的衣服，那麽只要關註一下那種蟲子，就能知道那人在哪。”

說到這裏，蒙追月得意地一挺胸：“而我，昨天用他的袖子擦了手！也就是說，如果孫破穿著昨天那件衣服去了什麽不該去的地方，我就能知道哦！厲害吧？”

“唔，厲害——”甘怡並不覺得孫破會對不起自己，因此敷衍地摸了摸她的腦袋，“我去告訴施長嵐，你其實不喜歡吃石榴。投桃報李，以資鼓勵。”

“？？”蒙追月道：“你恩將仇報！”

“你喜歡吃石榴？”甘怡訝然，“那年去西海，那兒的石榴可是貢品，運到宮裏，三殿下嘴那麽刁都讚不絕口，也沒見你吃了幾粒。”

蒙追月面紅耳赤，跳腳道：“不管！反正你不準說！就是不準說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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辰池既然說了會與燕橋交涉，甘怡此時就是待命狀態。她問了施長嵐，施恩城內餘下的穆國人也差不多清理幹凈了。施長嵐不想太大張旗鼓人心惶惶，因此最近正在暗中排查。

孫破對付這群穆國人很有一手，而且毫不心軟，在這事裏，堪稱是居功甚偉了。

“但很多人一見無路可逃就自殺了，問不出什麽，根本不知道他們來了多少人。”施長嵐敲著額頭，皺著眉，“孫將軍也說不出自己到底有多少仇家，因此我總懷著疑心，擔心還有漏網之魚。”

甘怡沈默不語。這事理應交給施長嵐去操心，她只是原樣寫了下來，講給辰池聽。

她對政治實在太不敏感了，因此從辰池語氣如常的信裏，什麽都沒察覺出來。

辰池說“我會約他在常固城共議此事”，可是若是京中一切太平，依辰池的性子，使者早就應該出發了。

而且既然燕橋針對的是辰臺與穆國，辰池又為什麽不趁此機會與穆國交好，一致對抗燕橋呢？

甘怡想不到，此時京中，或者說宮中，有了大變故。

她的這封信，註定不能及時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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